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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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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
容牧從屋中出來, 讓陳子恒把這事搞清楚。

陳子恒何嘗不明白,就算薛孺人之死有蹊蹺之處,始作俑者必定已經把尾巴捂得嚴嚴實實, 不然不會審問了幾日都沒有結果。前來吊唁的官員已聽說了此事,若無結果,或是最終激得相王把可疑人等全部殺了,那才是壞了相王名聲。

送膳的人被兩個婆子打了臉,此刻捂著頰上青紫說, 一定她們動了手腳,要不然人怎會中毒?

既然是她們失職,眼下倒是最好的破局之法。事後再詳查細審也不是不行。

他就真這麽做了, 把其中細節回稟給容牧時, 上首的人不置可否。

薛孺人梓宮發引那日,楊瑾幾乎要瘋了, 這次他還要出去, 所有人都攔著他, 攔不住了就將他捆了丟在榻上,還用布堵了嘴,那模樣, 可以稱得上委屈。

陳子恒過來的時候,他正在榻上“嗚嗚嗚”,榻上的褥鋪被他的扭動帶的如同受驚的湖水, 波紋驟起。

待他嘴上的堵塞被人拿走,楊瑾立馬問:“她死了嗎?”

陳子恒一拉眼皮, 搖了搖頭。

“那她怎麽樣了?”

陳子恒不理這茬, 而是告知了來此的事由:“大王叫郎君過去,是要問郎君回長安的事。”說著, 又湊到他跟前叮囑,“郎君可得仔細回話,若真是回了益州,恐怕郎君也不樂意吧?”

這話說得不錯,要是在益州過得舒坦,他也不會跑回長安來。

身上繩子解除掉,楊瑾一瘸一拐地往延福堂而去,本來還想問硯夕的事,一看他姊夫沈著面,就想起多年前他阿姊去世的時候,他姊夫連著一月都閉門不見人。他不敢再多嘴,老老實實行了個禮,還乖乖叫了一聲“姊夫”,更是勸他:“人死不能覆生,姊夫節哀。”

容牧終於撩起眼皮看他,楊瑾當下就跪在地上:“前幾日是我不懂事,姊夫就別生我氣了。”

要真跟他生氣,怕是相王早就被氣死了。

楊瑾又開始嬉皮笑臉:“我就知道姊夫最心疼我了。”

容牧看見他問他楊長史和楊夫人都還好嗎,楊瑾如實道:“我娘是舊疾覆發,年前恢覆得差不多了,我來之前已經全好了,阿爺能跟我橫眉立目,就更是好的不得了了。”

容牧本是一肚子火,聽了這話反倒是笑了:“都要娶娘子了人了,一點也不穩重。”

一提此話,楊瑾嘟囔:“要不是說娶娘子,我也不想這麽早回來。”

聲音雖小,容牧卻聽清了。說到底,他也不想讓楊瑾這麽早回來。薛柔死因他何嘗不知,醫正已在事後和盤托出,不過他查了幾日都不見結果,可見動手之人的果斷幹凈。對上褚太後去歲提及的事,看來她為了惡心他是非做不可了,而楊瑾的婚事必定也要被她擺布。

楊瑾卻抓著這個機會道:“爺娘已經給我說過了王家娘子,姊夫能不能寬我幾年?”

“婚姻大事,乃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孤可幫不了你。”

楊瑾暗暗撇了嘴,心道:我家老大人還不是唯相王之命是從。要不是你一封信送到益州,我娘子還不知道是誰呢,這會倒不認賬了。

左右他也逃不開這婚事,就趁此多討好處:“姊夫,我上次求的事,姊夫能允我嗎?”

容牧這幾日心情煩亂,已經不大清楚這小子向他求過什麽,遂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疑惑。

話都吐了出來,楊瑾就沒再往後退,覆又舊事重提:“就是園子裏的那個女婢,我和她合得來,求姊夫把她賞……”

沒等他把話說完,容牧眼中的疑惑就霍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慍怒:“此人品行堪商榷,不能給你。”

楊瑾堅持索要硯夕,且堅定地道:“她說話穩重,思慮周全,生得好,心腸也好,我就要她一個……”

“孤說話你聽不懂嗎?”容牧不待他說完就喝斷他。

本來他就知道楊瑾做什麽都是個半吊子,不值得跟這種人生氣,真要教訓他又擔心他骨脆易折,就只能火大地道:“退下!”

楊瑾認慫地從屋裏出來,塌著肩膀往外走,陳子恒擔心他有什麽閃失,就要送他回去,卻聽容牧傳喚,忙屏氣凝神進了屋聽吩咐。

“給她收拾一間屋子,日後叫她到孤身邊來。”

這話說得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,陳子恒不禁詫異。

先前相王要讓硯夕給薛孺人殉葬,滿府的人都知道了,明裏說是相王寵愛薛孺人才會如此,實際醫正早已吐了實情,薛孺人病故另有隱情,這才要除了她,可最後卻是用兩個婆子草草掩蓋了實情,不對硯夕有什麽發落也沒提任何褒獎就忽然調她來延福堂,此舉難免讓人議論,保不齊就會橫生出某個禍端來。

這也就罷了,既然她這人可疑,調到跟前來,那豈不是更讓人頭疼。

陳子恒有諸多疑惑,可容牧已經發了話,陳子恒不敢不辦,只能以調她過來算是就近看管上想,而後謹慎地問:“那……那是要給她派什麽差事?”

才說完這話陳子恒就想抽自己兩個耳光,也沒敢繼續說下去便連連稱喏,出了屋就和彤珠言明此事,彤珠有些擔心地道:“她尚在將養,現下就要移動恐怕不好。”

陳子恒點頭:“這人有些特別,你帶兩個人去安排吧,這幾日還讓她養著,待她好了再說罷。”

雖是醫正說硯夕中毒不深,可她還是迷迷瞪瞪了三日,從關禁的屋子挪到延福堂的過程中,她幾乎都是半睡半醒,就連繼續用藥都是有人從旁相助。

硯夕能正常下地的時候,已經是七日後了。

最初聽到讓她去死的消息時,她害怕到無以覆加,其後強忍著惡心喝下壞掉的茶湯,盡管中毒不嚴重,可這幾日她昏睡在榻也無力去想容牧為何生了要殉她的心思。

一直以來,素馨對硯夕有敵意,就算相王為薛孺人之死感到傷心後至惱怒,怕是也不會草率到信素馨的話以為真。容牧可是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就掌握了大齊權柄的人,而素馨的舉止又一向拙劣,順著她的說法想才不明智。

硯夕這半斤八兩的醫識都能知道薛柔的脈象奇怪,那供職於太醫署的醫正又怎會不知?

偏偏容牧就是讓她去死。

要說疑心她,以她對薛柔的態度來看,該是當場就殺了她,何必以殉葬的名頭拖拉幾日?這期間除了試探她的心機,也少不得在等她向外求救從而抓個現行,又或者是容牧查無所獲,只能等著抓她一個現行。

他知道了她“不懷好意”的動作後非但沒殺她,反而讓兩個婆子去死,如此一樁血淋淋的命令轉換得讓人驚心動魄又疑惑,倒更讓硯夕害怕。

那麽,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?或者說,她尚不知情的前因會帶來怎樣的結果?

這個時候,屋門打開,進來一侍婢,見她好的差不多了又去稟告彤珠。

既是容牧交待的人,又是被他數次問起的人,彤珠沒少操心硯夕,現下又是親自過來,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:“快別拘禮了,養好了身子要緊,大王可是問了你好幾次了。”

硯夕沒見容牧之前,聽到有關他的消息便會緊張,就算沒死,可她已被“殉葬”二字嚇得肝膽俱裂,是以再聽到容牧問起她,沒有被關心的喜悅,反而是渾身發毛的膽怯。

彤珠笑道:“延福堂的人各有職事,你來得倉促,一時也分不出多餘的差事給你。可若不派給你差事,恐讓旁人心裏不滿,還會讓人說大王厚此薄彼,那麽就委屈你先為我分擔一些,做奉茶的活計。”

硯夕心裏“咯噔”一聲。

她這是……到了容牧的跟前。

如此突然,又讓她無比駭然。

彤珠關切地道:“前幾日你病著,我們挪你過來也不知落了你的什麽物件,既是你好了,回園子裏收拾一次也好,待明日就先跟著我熟悉新的差事,咱們啊,侍奉好了大王才是本分。”

這話說得並無不妥,可硯夕聽來卻如聽了喪鐘。

她本生於簪纓之家,自小受過的苦僅僅是幼時體弱吃過的藥。她來此不過受制於人,忍下枯燥職事的疲憊,不去在意高階侍者的冷眼與訓斥,小心翼翼地活著,並不看重整日辛苦勞作獲得的微薄月例,甚至為了不冒頭而忍著寒冷不買一件過冬的衣物。

園子裏那些東西並不值錢,可她還是回了一趟園子,將自己的一應物品收拾妥帖,連一塊抹布都不肯放過。如此才更能證明她是苦日子裏走過來的人,連一針一線都格外珍惜。

硯夕生的美,為人謙和,周圍的人多半都愛和她相處,偏是這次,眾人見她如同躲瘟神一樣,唯恐今日和她多說一句話,日後就成了惹禍端的把柄。

這次除了舒文送她出門,其餘人都避之不及。

“又不是見不著了,怎麽還紅了眼圈?”硯夕笑道,“哪日得空,我必來看你。”

舒文把她的另一包衣物搭在她肩上,有些不舍道:“那你可得好好保重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也會好好活著。

硯夕才一出門,就看到了張長青。她碰到他是巧合,可張長青卻是專門在此等待她。

硯夕不想見他,一是厭惡他用書朝威脅於她,二是不想讓人起疑。當初彤珠能把她挪到延福堂,落了她的東西也無可厚非,又怎會在她才一醒來就專門讓她回園子收拾?

多半還是在試探她。

不過,此時此刻,倆人打了照面,她已避無可避。

張長青倒沒像其他人一樣對她愛答不理,反而是要接硯夕手裏的包袱:“我來幫你。”

硯夕將身子一閃,客氣地說:“多謝,只是不必了,我一人就好。”

張長青堅持,他湊上前去,取硯夕包袱的時候,又迅速往她手裏塞了一個小紙包,說出口的話只夠兩個人聽見,卻說的十分自然:“這東西你日後用的上,事後送水服下,管用。小心存好。”

硯夕以為是讓人致死的藥,哪日她身份暴露立刻服下,以免連累了他和更多的人。

只是,她不料張長青又飛快道:“這是主上的意思。就算沒有主上的思慮,相王也不會允許你這樣的人有子嗣。有所綢繆,比日後傷心傷身要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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